临安市林业科技推广总站农技人员丁立忠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越是平时施肥勤、用除草剂多的林地,越是发病多;而那些农户在外打工、平时无人照看的山核桃林却很少发病。
丁立忠猜测:问题会不会就在化肥和除草剂上。于是,他对发病的山核桃林进行土壤取样,拿回实验室测土。“不出意料,土壤呈酸性,含有大量对山核桃树根系破坏严重的铝离子。”他分析道,这与农民连年使用化肥、除草剂有很大关系。
浙江在线4月19日讯(浙江在线记者 翁杰 通讯员 韩江 郭靖)种了大半辈子山核桃,临安农户帅小广怎么也没想到,“勤快”反倒成了毛病。
去年冬天,帅小广的山核桃林一下子又枯死了几十棵,而且无一例外都是因为得了一种叫根腐病的病症。其实,不单是帅小广家,临安许多农户都正被这种山核桃树病害所困扰。它就像是山核桃树的“非典”,仅去年,岛石镇已有一两成山核桃树因此枯死,至今当地依然没有找到一个能根治这种病害的良方。
更让人不解的是,那些农户常年在外务工、平时不怎么施肥除草的山核桃林却很少发病,有的甚至“毫发无伤”。
初春时节,往年这时,帅小广一早便上山给山核桃林打除草剂、施化肥了。可现在,他有些不知所措:去施化肥,怕太“勤快”了,树反倒越死越多;不施化肥,又担心影响收成。
山林病害突暴发
临安昌岛山核桃专业合作社联合社社长吴向阳算是最早发现根腐病的林农之一。4年前,他的林地里,一棵有着几十年树龄的大树突然“暴毙”。短短一个星期,整棵树的叶子都红了。
最初,吴向阳并没有在意,“只当是这棵树有了什么虫害”。
不曾想,转过年来,类似的情况开始在整个林地里蔓延开来。东几棵、西几棵,频频有山核桃树死亡。
这下,吴向阳慌了神。他四下一打听才知道,原来不止自己一家有这种情况。村里、镇上,甚至全县各地都有山核桃树突然枯死。有的是才种下没几年的新树,有的则是盛产期的老树。
吴向阳他们把枯死的树挖起来,查看原因。一锄头下去,吴向阳发现了其中的蹊跷:原本随处可见的、棉絮似的毛细根都不见了。即便是有个别毛细根,也不像原来那么有韧性,一捏就断。
大伙这才知道,这些枯树的树根原来一早就腐烂了,于是把这种病害称为“根腐病”。病症清楚了,可对于病根,村民们依然找不到头绪。
根腐病却像着了魔一样,在岛石镇、甚至整个临安的山核桃林中肆虐,树成片地枯死。更让人心忧的是,发过病的林地,即便挖掉病树,重新栽种上山核桃树树苗,也一样无法存活。
这时,临安市林业科技推广总站农技人员丁立忠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越是平时施肥勤、用除草剂多的林地,越是发病多;而那些农户在外打工、平时无人照看的山核桃林却很少发病。
丁立忠猜测:问题会不会就在化肥和除草剂上。于是,他对发病的山核桃林进行土壤取样,拿回实验室测土。“不出意料,土壤呈酸性,含有大量对山核桃树根系破坏严重的铝离子。”他分析道,这与农民连年使用化肥、除草剂有很大关系。
过度经营埋病根
面对丁立忠的判断,不少林农起初并不买账,质疑声不少。“这病怎么能算在化肥头上?”“用化肥还有错?”“不用化肥,哪里来的高产?”
“大家习惯了用化肥来催生高产、用农药除草,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大户方玉平却相信丁立忠的话,要把这个祖宗留下来的产业做下去,就得改变这种观念。
“其实过去山核桃树都是野生的,产量多少就是靠天。”方玉平回忆道,大概十来年前,当地开始有村民用化肥来增产。这化肥一施下去,效果真是明显。头两年,增产特别明显,有的树产量从最初的四五十斤一下增加到了七八十斤。
于是,林农们纷纷跟风,用的肥也越来越多;再后来,为了节省人力成本,林农们又把传统的人工除草改为喷除草剂。“就那么往地上一喷,杂草全死光了。”方玉平说,看起来,省时又省钱,其实对土壤破坏很大。
山核桃树就像是摇钱树,林农们使劲地摇,想摇下更多钱来。过去,山核桃林产量有大小年之分,一年产量高,一年产量低。用了化肥以后,山核桃树连年高产,大小年的差别越来越小。农民收入节节攀升,但林地却没了休养的间隙。
在粗放式的过度经营下,林地土壤退化已成为不争的事实。丁立忠对临安多地山核桃林土壤的取样测土,结果显示:因常年使用除草剂,过量使用化肥,临安不少山核桃林的土壤酸化现象严重,出现了土壤板结、肥力下降、土壤生态失衡等种种问题。
枯死的山核桃树越来越多,村民们这才渐渐相信,“大概真是土地出了问题”。岛石镇岛石村农民方明华就是在吃足了苦头之后才相信,“丁立忠的话大概是八九不离十了”。
方明华有两片山核桃林,一片地处陡坡,因上山作业不易,他一直都是面撒化肥,除草也全靠除草剂;而另一片山核桃林在山脚下,地面平整,方便作业,于是他从来不用除草剂,用肥也格外讲究,控制化肥用量,有时候还施些农家肥。
这两年,山上那片山核桃林陆陆续续患上根腐病枯死了近三成,而山下的那片山林“好好的,啥事也没有”。
和每一位临安林农一样,方明华如今很着急:到底该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一片片都枯死吧?
治病救树难在哪
病根找到了,可治病却并不容易。“恢复已经被破坏了的土壤需要一个很长的周期。”丁立忠说,即便是林农们积极配合,往少了说,就得好几年。
可事实上,临安山核桃都是一家一户的小农模式,经营分散、规模小,也妨碍了治根腐病。
“改善土壤,测土配方是第一步,可要做好这一点任务很艰巨。”丁立忠说,过去他们虽然也做了很多测土配方的工作,但大多都是以区域为单位进行测土。
可在山核桃林里,几乎每一户林农的经营方式都各不相同,土壤中各种元素的成分也不同。只有对每一块不同的林地都细致地测土,清晰掌握每一亩土壤的成分结构,才能开出有针对性的“良方”。
“单单这一项,难度就着实不小。”丁立忠说,这需要相关部门成立专门项目,给予足够的财政支持,培育一大批能够打通治病“最后一公里”的农技人员。
更让丁立忠心急的是:虽说许多农民已经知道了病因,可真要他们不用除草剂,减少使用化肥,不少人还是不愿意。
说到底,不少农民还是盯着眼前的那点利益。丁立忠举例道:不用除草剂就意味着要雇人手工除草,而现在人力成本越来越高,雇工人工除草一天就要300元;少用化肥,就很可能减产,若是再赶上小年就几乎没什么赚头。
“所以,许多农户知道归知道,可真到了实际生产中,还是难以完全按照农技专家的指导来操作。”丁立忠有些无奈。
天目山脉,曾让临安农户引以为傲的山核桃林,如今正面临干腐病、根腐病的双重挑战。
在临安的山核桃第一大镇——岛石镇,去年山核桃林的面积有12.8万亩,占到临安全市的四分之一多。作为当地致富增收的主导产业,村民们担心的是,“摇钱树”生病了,我们该怎么办?
今年3月,一家山核桃专科医院落户岛石镇,医院的负责人,正是临安市康之林山核桃专业合作社理事长吴向阳。这家医院,能给病了的山核桃开出怎样的药方?
上山测土 调理很关键
3月底的一个早晨,天还有点冷,临安岛石镇黄川村张家自然村村民张佑相冒着细雨丝儿,“闯”进了山核桃专科医院。
“在新闻上看到了医院开张的消息,就想来问问怎么测土。”交谈中,张佑相告诉记者,自己家里有两片山核桃林,一片160多株的是当年生产队分的。3年前,最大的一株开始生病,今年春节后,他又上山看了看,活下来的只剩3株。
沿着弯曲的山路,当天,记者跟随吴向阳和张佑相,一起前往他家的山核桃林测土。张佑相带着一把锄头,边往上爬边指,“你看,这些枝桠发黑的,多半都死了。”他告诉记者,村里其他人家跟他的情况也差不多,自从山核桃林开始生病,他们都不敢再用化肥、农药,听说土壤偏酸,撒石灰效果好,就一担担把石灰挑上山去,但这都没能阻止山核桃林的成片死亡。
这片扇形的山湾涉及8户人家,张佑相的林子大都朝阳。根据他的观察,朝阳面的山核桃林,死得总比阴面快一些。早些年,他为了采摘方便,和其他人换了地,把自己的山核桃树都集中在阳面,这下反倒成了损失。
约莫七八分钟,我们到了老张家的林地,吴向阳边挖土取样,边跟张佑相介绍取土的步骤。在这片林子,老张要在不同的位置取五个土样,经过二十多天的阴干,再进行后续的测土配方。
林地土壤退化,就跟人的身体出了毛病一样,需要调理。而原先的小农模式,意味着每家农户的林地情况都会不一样,正因此,山核桃专科医院在免费为农户们办会员卡的同时,就树立了一个目标:要为每一块林地建档,通过定期的测土配方服务,为现代农业迈向生态化发展、产业化经营积累“大数据”。
“做农业没有立竿见影的东西。”吴向阳说,前些年大家忙于致富,盲目扩面增量、乱用药的现象很普遍,当时的“恶果”直到现在才显现出来,现在,大家都意识到了生态经营的必要性,但这个偿还的过程,也将是漫长的。
换个品种 服务是引领
面对成片死去的山核桃林,村民们担心的另一个问题是,如果不种山核桃了,我们该种什么?张佑相就试过,在原先死掉的山核桃树旁,他挑新土挖新坑,又种下两棵山核桃树,但这两棵树都没能活下来。
“死掉的林子我也不指望了,只想来问问还能种什么。但另一片林子要怎么治?我想保住它!” 张佑相的另一片山核桃林是十多年前自己种下的,去年刚出了几百斤蒲。这也跟大多数当地村民的情况一样——有多片位于不同位置的山核桃林,虽然损失在持续扩大,还有林子撑着家里的主要收入。但他们的钱袋子正在瘪下去,比如,张佑相这片林子原先能收3000多斤干籽,毛估估,也少了10多万元收入。
“以往产量有五六千斤的林子,去年只有二千多斤,今年估计要掉到几百斤。”张佑相边上的林子是邻居张均富的,比张佑相好的是,他的林子位置更高,遍布阴阳两面,眼下还没“全灭”。他告诉记者,自家还有两片林子,其中一片也开始染病。
“我没其他收入来源,准备就靠保险和退休金了。”张均富告诉记者,死掉的山核桃林劈成柴,收购价是20块100斤,这个价格甚至不够劳务支出,死了的树杵在地里,平时他们也很少去——怕倒下来伤到人,真的砍了,又能种什么?
前段时间,吴向阳也做了另一件事。他在自家合作社的基地里辟出一块地,种上了7年的香榧大苗。“上回嵊州谷来镇的农合联来我们这里推介,听说香榧能够适应酸性土壤,我就先来试试。”他说,无论是品种、技术还是效果,要想引导村民们换一个产业,都需要实实在在的“证据”。
“政府部门已经给村民们做过两期香榧培训课了。”吴向阳说,他还引进了2000株香榧,准备再移植1万株,在镇里搭建一个香榧苗圃,让当地农合联与嵊州谷来镇农合联形成资源和技术的紧密对接。
“我们现在来做服务,就是希望从源头切入,改变这样的局面,但我也很担心,这样的服务是不是来得有些迟。”吴向阳说。
生态经营 任重而道远
山核桃林有自己生长的小气候,但这几年,周边其他省市都有了山核桃林种植。它们生长的山湾间没有路,石子堆砌的小道,都是张佑相、张均富们一趟一趟走出来的。陡峭的山腰上有一间加工房,原先是为了就地脱壳加工,如今堆着不知道还能不能用得上的采收网。
这个网,其实也是当地迈向生态化经营的重要一环:顺着一句“白露到,竹竿摇”,原先的山核桃采收多靠人力攀爬和竹竿击打,前者为了方便,在树干上钉上钢钉,后者则抽打树枝采果——如今,我们很难去系统地描述这些采收行为对山核桃树本身的伤害有多大,用张网的方式等待山核桃们自然落果,一来可以减少伤人、伤树的行为,二来,它也一定程度改变了采收的传统模式——张网不影响草地生长,不再需要通过施用除草剂的方式来采果了。
去年,岛石镇在岛石村、银坑村、山川村三个村推广自然落果采收法,村民们欢迎的同时也有疑虑:传统方式可以集中采收,但自然落果就要时不时去查看一下了。
生态效益和经济效益如何权衡?今年3月,临安市现代林业科技服务中心主任王安国在谈及当地特色产业发展时表示:临安的山核桃产业要向追求生态可持续减量增质转变。比如,不适合山核桃生长的山顶、山脊和地下水位较高的地方,应逐步改造更换其他树种,过于陡的地方可以更换其他森林植被。“临安山核桃在全国面积和产量所占比重会下降,但我认为,我们不去争全国量最大,而要争全国品质最优、品牌最响。”
张佑相们和张均富们的“后继无人”,也是农业产业所面临的共同难题。因此,推进林地流转、培育和发展新型经营主体,也是产业存续的关键。随着浙江“三位一体”改革的推进,以临安市及岛石镇农合联为依托,山核桃专科医院将融合昌岛山核桃合作社联合社的各项服务功能,并“嫁接”中农在线智慧农资服务平台的互联网技术,推动当地山核桃产业的生态发展。
除了山核桃专科医院这样的新型庄稼医院,吴向阳还想在岛石镇做起两支队伍,一支做统防统治,一支推广山核桃的安全采收。“社会化服务必须跟上节奏,产业才能真正向生态化转型。”在他看来,前路很艰难,但这些尝试既是必须的,也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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